『我什么也没有。』
那年我坐在茶几边,母亲对我说过,要是没有这个家该多好。那时的我才七岁,且不懂人情世故,但看着母亲喝着茶,眼泪却在不停的掉,我却说不出任何话。
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情。
一直都是如此,我无法在我亲近的人身上去表达我的感情,我对他们的同情,敬畏,友好,等等。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心,不配作为人类活在世界上,但又想起了历史老师曾说过的话,人类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会使用火会制造工具,我就越发觉得我可能不是个人类,因为最基础的两项我都不具备,更别谈其他的了。
母亲一直都是为了我一再忍耐。自幼我刚出生那会,他总是夜不归宿,偶尔回来也是烂醉如泥疯言疯语,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我从没觉得我是他的孩子,从小被这样养大的女孩子不会有好的性格的。由此我的性格开始扭曲,当然那是在我还不知情的情况下。
当我察觉到自己的性格趋向于病态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变正常,却越来越不正常。
一切都是这个家的问题。如果我能够远离…但母亲没有错…
渐渐的我慢慢的开始走入黑暗,四周的光明被我一一剥落,露出原本的黑暗,我这时候才发现,原本美好的东西,实际上都是骗人的。于是萌生了一个大家都有过的念头:成年人的世界是虚假的。
我开始涉足真实的黑暗,我要去了解,去发现,去剥落,那些原本虚假的面目,而身边的亲戚都在劝阻我,说如此一来等同于以卵击石。我便向他们征讨,最后不欢而散。过些日子,又谈起此事,他们似乎忘记了上次的结局和内容,一切重归于零的开始谈。我便不再发言,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的观点和听取他们的劝导。
从此刻起,我便有了第二个人格。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便对那些黑暗越发的感兴趣,我甚至可以抛弃我作为人类的理智,我多么希望我不是人类,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以别样的姿态去堂而皇之的做人类观察了,以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被人说成是一个辍学的女混子罢了。而在人多的时候,我会变成一种和蔼的人畜无害的人,是的,就是这样切换自如,只要是有人,哪怕是一个人,我都会立刻切换,这种感觉很奇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对于亲戚们不停的劝导,我也只是演出一副听从的样子,实则并不在乎,甚至是轻蔑。
就这样,我的性格一直这样扭曲下去,甚至越来越严重。
我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几乎接近癫狂的状态,后来终于真正的堕落到了地狱得黑暗当中。
头发掉的越来越多,但不至于像大叔那样的秃顶,但整个人在那之后,都会变的颓唐,眼神也越发得失去光泽,但探寻黑暗的道路还在继续,即使自己早已被侵蚀,只要大脑还在,只要四肢改健全,只要还会动,我必须要把黑暗探寻完整。
随着我探索做来越深入,我便越来越分不清许多的东西,变得越来越不会说话,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因放假在家中近两个月没和别人交谈只是一心把自己浸泡在黑暗中里探索着真实,导致几乎失去了语言的功能。那时候的我说话都是颠倒的,甚至有时候驴唇不对大嘴,还有的时候说胡话乱说一通连我自己都不懂我要表达什么。
幸亏母亲发现的及时,毕竟她每天都会跟我进行简短的交谈,而这类锲而不舍我总是注意不到,认为这是应该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且不谈这个,有一天,我把一些个人的观点对母亲试探般的说了一下,她大为震惊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涉足的东西,虽然都是对的,心里清楚就好。』
那年我13岁,第一次得到了认可,而认可我的,是我的母亲。
慢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不得不接受的事情一个一个接踵而至,而我却毫不关心那些东西,认为那些东西都是虚伪的,只是有过程的东西,甚至一度怀疑学校这类机构性质等同于工厂。
『学校生产学生,而且是量产型。我们都是产品,都是用来变卖和交易的产品。』
说这话的时候我15岁。
我还有一件记忆犹新的事情,有一天风和日丽,爽朗的秋日的早上,班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说实话我对班级或者是学校一直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认为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在浪费时间,但我并不排斥,因为眼下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我倒是可以把这当做一种乐趣来麻醉自己,显的我很热爱生活的样子,却不曾与任何人交谈。
为什么说这天的气氛有些诡异,因为班上的那些同学都在议论这什么,并且目光或者是手都在指向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两个位子,现在它们是空的。
我不以为然,估计又是什么他喜欢她,在某个角落亲亲我我被老师抓到了之类的无聊之事。一直以来我都对这类情感表露都抱有迟疑的态度,爱情,这类奇怪的东西难道只能靠肉体来丰富感情吗?灵魂只能在躯壳中观望着外部的两个人做表面文章,实则二者互相根本都看不到自己或者对方,一昧的追求一些其他的东西而已。
打铃之后,班主任来到班上,说出了一件令我有些惊讶的事情。
『昨天因为家庭原因,樱田同学转学到了外地的学校上学,中野同学因为迟到接受了批评教育,所以晚来了一会。』
班主任的表情让我联想到了古代西方傀儡皇帝的故事,只能听从他人的意见并且照着一字不落的读下去,根本不存在任何自己的想法。
班主任现在就是这样。
『啊,中野,你进来吧。』
说完,拉门被粗暴的拉开了,一脸不屑的走了进来,在他的位子上停住坐下,连班主任都没看一眼。
但我观察到了班主任的表情,在中野进来的那一刻,是畏惧的。
『好了,都准备好第一节课吧。』班会于是就此结束。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不过在普通的事情,但班主任的表态着实令我感到怀疑。这背后或许藏着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我开始观察班上的同学并且仔细的去倾听他们的讨论,不出所料,无一例外的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当然都是一些感叹和吐槽之类的话。
就在我大失所望的时候,我的前桌却不屑的咂了咂舌,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把人女孩子那样弄死还好意思坐在这里,真是校长当爹什么也不怕啊。』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炸了一样,信息量巨大的一句话。难道事情被扭曲了?或者说被掩盖了?
『那个,这件事情,老师讲的是假话吗?』我鼓起勇气来第一次面对班上的同学问问题。
前位转了过来,有一丝的惊讶倒也正常,但可能是因为我几乎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于是她决定敞开心扉把真相告诉我吧。
『今天中午你来天台,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全过程,不过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约定。
中午我来到天台,亚奈子坐在台阶上吃着便当,见我来了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没关系你先吃饱了再说,我不着急,午休时间应该足够了吧?』
亚奈子点了点头,夹了一块玉子烧给我,我愣了一小会,便撩了一下头发用嘴接住了吃了下去。
甜甜的。
忽然一股暖意从心头油然而生,这股暖意来的诡异,却着实令我心动。一直以来我几乎每个人和人交流过,更何况这种情况,这应该是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举动吧?我有些害怕,因为我一直都认为友情这种东西的实质就是相互利用。
对,相互利用。友情的作用就是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友情可以独立于亲情和爱情开出一条新的路,所有在亲情爱情中不能说的事情,在朋友的身上可以随意宣泄。换个角度,我对朋友宣泄,为了达到自己变开心的目的,我就必须要对他宣泄,我要发到这个目的,我就要利用他达到这个目的,而不允许他提出任何的要求或是回报。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对友情下的定义。
但今天,我却动摇了我的念头。我开始变得混乱,变得犹豫。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在这一刻,我的灵魂遭到了一记轻拳,却足矣让我的思绪陷入癫狂。
『我吃饱了。』
终于,亚奈子把我从癫狂的边缘拉了回来,我就像是及时被勒住的被黑布蒙住双眼的骏马,根本看不到悬崖前的深渊。
『啊…嗯』
『怎么了?』
『没事。你说吧。』
亚奈子把便当盒重新包好放在身旁,转过脸来很轻松的样子对我说
『我和美月(樱田全名樱田美月)一直都是好朋友,当时他和司(中野全名中野司)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同意,甚至一度劝他们分手,因为我知道司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加上他爸爸是校长,能干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可美月就是不听,导致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对我不理不睬。但后来我见美月和司在一起的时候始终都很开心,没见司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也算是勉强妥协了,但我对美月说,一旦有什么事必须要跟我说,美月答应了。至此都还是好的。』
亚奈子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她喝了口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后来我发现美月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劲,就问过她是不是司对她不好了或者是有其他女人不理她了,她说没事,司一直都很爱她,前几天还在讨论未来的事情呢。说这话的时候美月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实际上我能看出来,那背后掩盖了疲惫。我决定去找司问个明白,可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却很恼火,说他们的事情不需要我这个外人来管,还用拳头威胁我,我就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了,我一个劲的追问美月,终于问出了实情。美月前几天在逛街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长得很像司的男生和好几个女生一起勾肩搭背的走在街上,正朝着一家酒店走去。美月嘴上说着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还是跟了过去,结果果然,那就是司。他们在酒店的最高层开了一个房间,美月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看到了那副情形真的是深受打击。后来在和司聊天的时候她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司,结果司非但不认错,还打骂美月,说他多管闲事。美月将这一事实告诉我之后我倍感震惊,决定去找司好好的理论理论,但美月求我不要去,不然她会更惨。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开司,她说她相信她能够感动司,让司真正的爱上她属于她自己一个人。我叹了口气,说了句祝你好运就离开了。那是惨剧发生前的72小时。72小时后的那个夜晚,惨剧发生了。那天夜晚原本约好的一起出去吃饭,结果………打电话的时候暂时无法接通,我以为她家里可能有什么事或者作业没写完要等一会,于是我在餐厅坐了下来点了一杯橙汁等了一会。但当我再次打电话的时候,这个时候提示的是已关机。我有点慌了,立刻打电话给美月家里,接电话的是美月的母亲,说是美月很早就出门了,可当我说清楚情况以后时伯母也慌了,当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抓住了。我对伯母说,我可能知道美月在哪,然后狠伯母说出了那个美月当初跟我说过的酒店的名字,然后飞速的冲出餐厅门打了出租直奔那家酒店…』
说到这里,亚奈子有些哽咽,之前那轻松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先喝口水吧…我知道让你回忆起了不好的东西…』
『我没事…』
调整呼吸之后,亚奈子继续说
『被我猜到了,他们果然在那家酒店,同一个房间…我之所以说他们正是因为不止两个人。三个男的和两个女的,那个女的在录像,男的负责…那个…然后,当时我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都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的一动不动的美月,我冲了过去,发现美月的胸前不在起伏。我一下子跪在了地下,呆呆的望着床上的美月,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连他们慌乱的逃窜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一下子被切去了一块,黑暗涌了进来,笼罩我的世界的天空,从此光明再也无处安放。
伯母赶到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地下,好似一个木头人一样,笑不出来,哭不出来,僵直在在那里一动不动。伯母看到床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美月,瞬间哭了出来。她大声的呼喊着美月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冲到床边呼喊着,摇着美月,可美月的身子那时候怕是已经凉透了吧。伯母抱住了美月不停地哭喊,抱怨世间的不公,人性的泯灭,自己的无知,没有好好的觉察到保护到美月。一连的抽泣之后,便昏了过去,不再发声。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伯母倒在了床边,抱着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美月,床单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我立刻掏出了电话拨打了急救电话,在那之后美月判为死亡时间为两小时前,死因我就不说了,而伯母因为打击太大直接送进了医院重症监护室,到现在还没出来。』
『嗯,大致的我了解了,还有,我一直没过问,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她的父亲呢?』
『她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
『好吧。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还用说,校长出面解决的呗,给钱了什么事都好办,那几个学生的家长收了钱就走了,这件事没有人回去追问了已经。况且也不敢去问和说。』
『也就是说整个事情被校长给压下去了,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真相的,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的对吧?』
其实我始终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听从亚奈子的讲述,可以说是一个中立的态度,但后面的叙述倒有点令我信服了。
『对,你要知道的是,这件事情并不像老坑(我们班主任的外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叫他)说的那样,换句话说,老坑说的全都是假的,是校长让他这样说的。老坑估计也很无奈。』
我的脑子里忽然涌现出了之前中野各种所做所也就似乎都放荡不羁,而且班主任似乎也没有刻意的去管他。
原来是这样。突然,我的脑子里飘过一个邪恶的面孔,正是中野。那如恶鬼一般的面孔,令人作呕。
『总结一下就是…』
『中野杀了樱田。樱田并不是转学了,而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们二人陷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晴空万里的天空,白云几乎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只白鸟翱翔于天际。
干净,纯洁,无暇。
良久,亚奈子开口说道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但我相信你肯定不知足对吧』
『嗯,我还想要了解到更多…』
『那就要看你的咯,不过现阶段不能去乱传,你会被杀鸡儆猴的。』
『嗯』
『你是叫…长门水纱是吧?』
『嗯…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算了,我叫岛谷亚奈子。』
我点了点头,就此道别。
那天回家后,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那股暖意更加的浓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吗?我值得拥有吗?我配拥有吗?我应该拥有吗?
我不知道。
但这种自我反驳便随即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此事的思考,很多很多…
在一次课间,我对我的亚奈子又说了一下我的观点,我认为美月的死是怪她自己太矫情了,而亚奈子的回答却是
『你认为这是小事?等到你遭受这种情况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这是小事了。』说完她扬长而去。她真的生气了。以后我现在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过此事。
自那之后她好几天都不和我说话,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友情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脆弱,并且一切的诱因大概就是我这张嘴吧。
但又有一种失落感在暗自萌生,来之不易的友情自己找上门来我却拒之门外,这原本是我改变的好机会而我却拒绝了。
但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改变呢?
…………
因为从一开始我对其的定义就是黑暗,而揭露黑暗探寻黑暗是我一直所追求的,再加上施暴者是校长的儿子,就会更加的引人入胜。
后来不知为何,也许是流言蜚语越来越凶,中野已经不来上学了。
于是我把我的想法第一次公开在班里,当然包括我的前位。说实话,这次我食言了,我答应过她
我现在讲台上,观察着她,她迟疑了一刻,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看向我。看来她认同了我的做法。
班里的同学都很惊讶,我这个万年不搭话的人竟然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并且说的还有理有据。
『我们要检举这种黑暗的行为。』
就这样,我们默默地成立了游行小组,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因为我们没有太多的钱,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媒体的注意而不是花钱去找他们写文章报道。
在获得越来越多人认可的基础下,参加游行的人越来越多人。并且有几个“积极分子”加入了领头者。后来加入的成员都是男孩子。
事情越做越大,最终还是传到了我母亲的耳朵里。一直以来我都对母亲有所隐瞒,正巧各种借口几乎用尽的时候,被发现了。
有一次,就在我激昂的在公园做演讲的时候,母亲出现在了人群的末尾,那愤怒的眼神,我第一次见到。
我被母亲抓了回来,并且第一次,母亲第一次对我发火,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你被抓走了该怎么办!』
『我会宁死不屈的,我一定要揭发这种黑暗的现象,正义和真正的光明如果没有人继承,我就将他们举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知所措的我,脸上悲伤与愤怒并存的母亲,眼角闪动的泪花,行走的闹钟,安静的房间。
………
后来,我们并没有争吵,而是各自妥协。我放弃了运动游行,而就在我放弃的第二天,他们被警备第一课的人抓走了。这次事情闹得挺大的,但毕竟校长认识领导,也没办法。
在那之后,我深刻的反思了一阵子。这可以说是头一次,因为长这么大,我一直都是义愤填膺的活着,从不会亏待一点正义的烛火。
而那一记耳光,把我的梦打散了。原来我一直都在做梦,做不切实际的梦。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邪恶,乌托邦也根本不可能存在。
身为一个“文人”,的确是不可能去担任领导的。因为我想的太过完美,认为必须件件事情必须到位,而这对于统治者领导者来说,是大忌。
我向母亲道了歉,母亲原谅了我。
那一刻,我失去了一只翅膀。但我依旧要倔强的飞下去,因为,我不想被虚假的阳光蒙蔽了双眼。
我同时也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绝不妥协做圆滑的鹅卵石,那样只会更加的大众化,同时被人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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